拉萨送茶叶一片茶叶的国际旅行

八廓街的转经人群应该是这世界上最持久、最海量的人间“涡流”，平常所见一年365天的日日夜夜，都有虔诚的信徒与四面八方的游客在这里行走，无论是信仰的洪流还是探秘的欣喜，都汇入这几已“固化”的人流，如若在高天也会轻易发现这里的不同。

身、口、意的合一，慈怀的发念力形成凡尘的“曼荼罗”，海外、宇内共存。这是拉萨给予世界的大作品，勾人前来、诱你入场。

你若来了，就是这永恒长卷的一笔，好比《清明上河图》中那些被后人一点点“发掘”的小确喜。

你更是佛教文明宏伟大塔当中的一粒沙，终归会成就自己。

这是精神上了不起的八廓街。

那八廓街在慈航以渡的凡落里又是怎样的附着呢？好比一匹马，好比一台车，吃什么样的草，加什么样的油。

拉萨的人民拉萨送茶叶，八廓街的百姓，外来的行者何以见得如此沉稳、深厚、朴拙的大智大慧呢？

我想，是那些存立于蜘蛛网般巷落里，安栖在魔方般楼层中的“甜茶馆”。

这些难以计数的大大小小甜茶馆，仿佛一座座“离岛”拉萨送茶叶一片茶叶的国际旅行，它们本身就随人群洪流漂弋在八廓街，予人口腹饱满醇和之时，收获无数人间烟火气息；

这些无可代替的形形色色甜茶馆，恍似一幅幅“浮世绘”，它们本身就是拉萨民间生活场景的真实演绎，立像当中人生百态，群景之间装藏喜怒哀乐。

突然之间就想写写自己对藏地茶事的学习和理解，欢喜自己“沉沦”于甜茶馆里氤氲的甜香，更愿意自己透过缥袅的水汽回到曾经的“拉典惹萨墀囊祖拉康”年代，那是松赞干布时期。

当我们翻阅古籍资料，是查询不到当时任何关于饮茶的记载。在民间口头文学的传录里，人们总把生产、生活用品，例如种子、农具、医药、酿酒、造纸、辗磨、织布机等，说成文成公主带来的，但没有一个传说或叙事歌谣，提到文成公主带来了茶叶。

但到松赞干布之孙，赤德松赞（都松芒波杰）时期，“西藏有了笛子，并从汉地得到了茶叶”，这是《西藏简史》的记录。

在藏文史籍《甲帕伊仓》（《汉藏文书》）里则有都松芒波杰重病久治不愈时，飞鸟送来茶叶片，后经臣下与金鱼、鹿的协作将茶树运回藏地，才有茶叶一说。

根据西藏民院文国根老师在《邦锦梅朵》中节译，应该在唐开元年代，茶碗也进入藏地，同时制造瓷碗匠人也一同入藏。

西藏第一批茶碗的图案有三种：

一是鸟衔茶叶；

二是鱼驮茶叶于海；

三是金鹿负茶过山。

到了赤德松赞的孙子，金城公主的的儿子赤松德赞时期，吐蕃王宫已是茶叶品种齐全，但都作为贵重物品收藏，并未大量饮用。

在历史书籍里钩沉索引，能在唐朝李肇的《唐国史补》查到证实：“常鲁公使西蕃（公元781年），烹茶帐中，赞普曰：‘此为何物？’鲁公曰：‘涤凡疗喝，此为茶也！’

赞普曰：‘我亦有此。’遂命出之，以指之曰：‘此寿州者，此舒州者，此顾渚者，此蕲门者，此昌明者，此邕湖者。’ ”

那又经历了多少岁月茶叶才走入寻常百姓家呢？

这期间也不是一蹴而就，据《宋史》记载，公元983年，汉藏边境有了小额茶叶交易，在《阿底峡尊者传》中，记录了一个天尊伯迪日阿杂等给嘎哇上师贡献了汉茶。

天尊伯迪日阿杂是吐蕃末代王朗达玛后代，而嘎哇上师是天尊派去迎请阿底峡大师（982～1054）的僧人。

由此看来，茶叶已通过种种渠道进入藏区，成为上层僧侣、贵族的喜爱饮品。

这个时期，大致在公元11世纪前后，即藏传佛教后弘期开端。再根据《宋史》记载：宋神宗熙宁六年（1073），朝廷正式在兰州设立茶马互市机构，在西川设立买马控举，在四川的黎州（汉源）、雅州（雅安）开设茶马互市中心。

据王辅仁、索文清先生所著《藏族史要》记载，宋朝每年通过茶马互市得到战马两万匹之多，一匹战马折合茶叶六十斤，藏区仅从官府这一渠道，每年就能得到茶叶一百万斤之多。

透查资料，我至少能得出宋朝时期藏地百姓年饮茶量约在一斤左右，在那种生产、生活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，应该得出茶叶已从药用转为饮品，茶叶已经成为上至达官贵人、僧侣头人，下至普通百姓甚而农奴的社会共享。

明朝作为农耕文明王朝，同样重视茶马互市，且比宋元更多发展与重视。

明太祖朱元璋怒斩驸马都尉欧阳伦，就是因为其婿到川陕等地巡视茶马互市时，沿途敲诈勒索，利用职权，低买高卖，并纵容恶奴周保强行索要茶叶五十车，被陕西河桥司巡检，状告于朱元璋，天威震怒，下旨处死欧阳伦与周保。

由此可见明朝对茶马互市的重视。明朝为保证战马来源，对茶运严格管理，规定贩运私茶和私盐同罪。

当时政府在河州（临夏）、秦州（天水）、洮州（临洮）、岩州（松潘）以及张掖、西宁、雅安、天全等地设立茶马司，内地许多茶叶产地，被纳为皇家控管，藏区主要产马地，则规定派购任务称为差发，颁赐金牌为凭据。

茶马互市一般一年一次，有时一年数次，这不单是茶叶、马匹之间的经贸往来，更成为汉藏两地人民互通有无、增进情谊的联欢。

当岁月的篇章翻到清代，茶叶与藏区人民更加紧密不可分。在清茶前、中期，藏区的茶叶集散中心从雅安转到康定，因为利润巨大，西藏各地僧俗首领组织巨大的商队“朵巴”，从康定驮运茶叶到藏区各地，规模与势力最大者有两家，分别以萨迦寺和日喀则为主要组织者。

到了清朝后期与清末及民国初年，茶叶运输逐渐被康区头人和土司把控，他们不但拥有勇敢剽悍的赶骡人和护马队，还在拉萨、日喀则、江孜等地设立商号，从事以茶叶为主的商贸经营。

无论是朵巴文化还是“锅庄”文化，都刻忆着那个时代的艰辛，但更传达着藏汉两地人民团结互助、积极乐观的生活与生命态度。

“跑马溜溜的山上，一朵溜溜的云哟；端端溜溜地照在，康定溜溜的城哟……”。这首世人熟悉的跑马调是汉族小调；

“黑色汉茶垒成墙，高过东方的山风；雅州女子的情谊，比幽蓝的水还长。”这是藏族的《朗玛》古歌。

无数在民间传诵的口头文学和民歌拉萨送茶叶，都生动的记忆着岁月的光辉，当生存之道与生命法则交织影响，生命密码的魅力必定会被后人传扬。

随着“茶马古道”这一理论的创立和被大众接受，古时承载茶马互运的四川（雅安、天全、名山、邛崃、荥经）、云南（临沧、普洱、大理）的相关茶叶产区，以及川滇骡帮马队翻越的冰山雪岭、历经千难万险的地方，都成为了如今的旅游热门地区。

小小茶叶可谓荣古兴今，令世人赞颂。这一千多年的茶叶兴衰史，基本与藏传佛教文化史等长。我为何不能感念，多少深邃的佛经教典是在众多译师、高僧品饮茶汤的同时，被翻译和教传的呢？

同样，在世界范围内，一部茶叶史也是近现代东西方文化与文明的交割史。

“波士顿倾茶事件”，诱使打响美国独立战争第一枪；

“鸦片战争”爆发的根本原因之一，就是欧洲各国与清朝在进行贸易当中，不能忍受清朝以茶叶、丝绸、瓷器等商品为首带来的巨大贸易逆差；

英国“东印度公司”成立之后的一百多年里，藏区逐步深陷其殖民地经济，藏地出口到印度的货品单一，而从印度购回几乎藏区生产、生活所需的所有物品，当藏区经济壁临深渊之时，茶叶即是三大（羊毛、茶、钱‘真金白银’）主因之一。

“宁可三日无肉，也不可一日无茶”，茶叶已成为藏民族这个高原民族，生活日常当中最或不可缺的一种。

宋以来，内地政权与藏区的贸易就是茶马贸易，茶马古道就是一条经济通道，清朝治藏尤其重视茶叶边贸。

1892年四川总督刘秉璋上奏总理衙门的公文有记，每年内地销往藏区的边茶大约在1400万斤。以100斤/驮/骡计算，每年运输边茶的骡子得有14万头，如果驮骡首尾排列，可从拉萨排到那曲。

用白银计算，那茶叶交易额每年在100万两以上。

清王朝作为当时的主权国家，为平衡西藏贵金属购茶外流，一是通过军费将货币回流藏区，即在打箭炉设立关税，每年10余万两白银茶叶税充实军饷；

清后期，政府将这些白银直接补贴康区茶商，令其购进茶叶入藏区腹地销售，获取藏银之后再等值交给政府，清政府就用这些藏银来发放进藏驻军“盐粮月费”。

另外，清政府通过大量的赏赐，将边茶贸易当中流通到内地的货币返还西藏，避免藏地出现钱荒和通货紧缩。

如此精心呵护治理，清代川藏之间的茶叶之路可谓动力强劲、财源不断。

但正是因为每年远超百万两白银的贸易总额，引起英属印度的重视。

19世纪上半叶开始，英国在阿萨姆地区大量种植茶树，妄图打开西藏市场。

在19世纪末期，崩塌中的清政府尚能坚守“阵地”，未失茶叶交易之主动。

但从1912年起，西藏门户大开，印度茶叶的税率只有5%，印茶得以蜂拥入藏。

一开始，藏区人民觉得“中国茶叶更滋补、更卫生、更美味”，印度茶叶销售一时受阻。

东印度公司想尽一切办法，挖空心思倾力销售，不惜免费赠茶，甚至从生产包装上行使卑劣手段，企图与川茶鱼目混珠。

更重要的是，他们利用印度茶产量大、机器加工以及运输成本远低于内地茶的优势，大打价格战。

到了1938年，边茶只得销售400万斤左右，不及顶峰期三分之一。

1942年时人在《中农月刊》中不无悲愤的慨叹道：“使中国千余年来之边茶政策，从此藕断丝连，而英国人对印茶销藏则宣布成功也”。

细读这段历史，内心一时难平：清末民初，西藏从羊毛交易中获取的金钱，从购买印茶和其他商品中流失，而英印政府坐享巨额利润，同时绝不会像清政府一样考虑并补贴西藏地区钱币，因为贵重金属的流失，当时的噶厦政府只能一次次降低藏银的白银含量，甚而发行没有准备金的纸币。

于此，从官家到民间，自然而然地选择具有良好信誉的印度卢比银币，当印度卢比变成呼啸的金融风暴，藏族百姓势必会被榨取尽最后一滴血汗，西藏殖民经济的蝴蝶效应必然将整个西藏拖入深渊而无力自拔。

直到新中国建立，新经济政策与形体进入干预，这重重铁链才得以挣脱。

一是川藏、青藏公路的建成，加快、加深了西藏与内地的物资交易，其中民生所需的川、滇砖茶重现西藏大地；

同时中央政府有步骤地收回、赎买各种藏银币和藏纸币，取而代之通行稳定的人民币，同时严格限制贵金属出口印度。

到了1962年，中印边境战争之后，双方贸易完全停止……

当我仍然在恍惚中轻轻浅啜茶水时，甜茶的香气已渐渐远去，而藏茶的历史却烙印在我的心底。

关于藏地的茶文典故，已装帧进我浅薄的西藏文化史册里。

让我饮尽这杯中的余茶，再去八廓街上默默地行进，清一清神，要将这茶叶的纷飞曼妙来单“泡”一道予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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